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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8章 老太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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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是你難道是光宗?你們兩人中間總有一人殺人了, 不然今日不會在這公堂大牢之內!”張遼心中咆哮, 可卻沒把這句話說出來。因為他清楚, 自己為了兒子、孫子, 放棄妻子的事情, 張伯海也清楚。

張遼心中苦悶, 我不過是想盡量保全大局,難道我不傷心幼子夭亡嗎?難道我決定放棄相伴二十年的妻子不苦悶嗎啊?我的心也在滴血啊!

“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?”張遼嘆道,頭上花白的頭發四處飛散, 一下子蒼老許多。

“事已至此, 多說無益, 父親可有良策?”張伯海滿懷希望的問道。

哪兒有什麽良策, 他只是一個六品小官, 在京城裏名不見經傳, 這次到時出了名,可惜是惡名。當初答應要為他說話的同僚,此時都啞口不言,生怕惹火燒身。倒是禦史臺和六科給事中死死盯著這件事, 準備拿這件事當做一次“例”, 日後審案判案的“例”。

“為父想了想,你二弟應該是光宗不小心殺人,他年紀還小, 不會至死。你身上也不過教導不嚴的罪過,從來沒聽說教導不嚴會是死罪。如此,罪責最輕。”最後一句, 張遼幾乎是貼著張伯海的耳朵說的。

“父親可有把握?”

“為父這就去惠民堂,等著光宗醒過來。兒啊,你在牢中也好好好的,相信青天大老爺會還你清白的。”張遼怕牢中會有監視之人,與張伯海大聲說了幾句“問心無愧、坦蕩無私”的話之後,才施施然離開。

離開男監,張遼也並不是如他所說馬上去了惠民堂,而是轉到女監來。

女監這邊,看望張楊氏的楊家大嫂剛剛離開,張遼過來,隔著牢門就是一個彎腰深鞠躬,道:“辛苦兒媳了。”

張楊氏心裏悲苦,卻也被這樣的大禮嚇了一跳,趕緊退開,“公公何出此言?”

“家門不幸,出此大事,連累你了。”張遼痛惜無比,眼中含淚道:“兒媳寬心,老夫相信光宗是清白的。老夫承諾,不論結果如何,光宗總是姓張的,一輩子都是我張家人。”

“光宗……”張楊氏喃呢道,她之所以在這裏不就是為了張光宗嗎?

“兒媳放心,老夫在外還有幾個知交好友,必能使得上勁兒,光宗必定性命無憂。他年紀幼小,不會重判,到時張家自會接應。等過個幾年,等到大赦,光宗就能安然回來了。”張遼語待深意道:“光宗不會有事,伯海也只有一個教導不利的小罪名,兒媳要知道才好。”

張遼一口一個張家,不過是在暗示張楊氏,張家在她的兒子就在,他在張家就在。為了兒子,毒殺張孟氏的罪名,她必須背在身上。這個世界,終究是以家族為基本單位聯合在一起的,沒有家族扶持,一生走得必定辛苦。

張楊氏淒慘一笑,道:“張家也不止光宗一個孫子,張伯海在井水街的外室,不就懷孕了嗎?”

“胡說八道!老夫怎不知此事?”張遼勃然大怒道:“兒媳萬勿聽人挑撥之言,張家的孫子只有光宗一人,這個老夫可以擔保。別說外室有孕,就是生下來也入不了宗譜。一個不知男女、不知能否長大的孽障禍胎,怎可與我長子長孫相提並論!”

張楊氏不說話,她現在也辨別不清楚大嫂和公公到底誰說了實話,不過沒關系,案子明天才開審,她有時間慢慢想。張楊氏心中長嘆,書到用時方恨少,此時後悔無比,平日怎麽不多看看律例條文或者審案斷案的話本,否則也不至於如此茫然。

張遼探望過張楊氏之後,又轉過幾個拐角,到了柳娘牢門之前。

柳娘盤膝坐在幹草之中,依舊是一身素服,一根銀簪,完全是守寡戴孝的打扮。

這幅裝扮太不吉利,孤零零坐在這安靜、陰冷的大牢之中,幹冷寂寥,張遼一瞬間沒反映過來。

“唉,你受了委屈,為何不與我說?我何時不為你做主了?鬧得這般沸沸揚揚,我清楚你為仲和伸冤的好意,可事情過後,你又如何生活?你我夫妻多年,老夫怎忍心呢?”

“我並無怪你的意思,你娘家不在身邊,仆役又不敢信,若是有什麽要辦的,為夫可以帶勞。一日夫妻百日恩,老夫也是盼著你好的。”

“兒媳那邊我也去看過了,她正痛哭流涕後悔不已,悔不該一時沖動,在你飯菜中下藥。她一個婦道人家,聽著府中下人幾句流言就嚇住了,才有此惡行,此時也悔得跟什麽似的。若是你說出來,事情在府裏就能解決,何必鬧成這樣,你此次的確太過莽撞了。”張遼又是一聲長嘆,“不過,你我夫妻一場,總不能看著你日後沒有著落。你還是張孟氏,日後也是要葬在張家祖墳的。”

張遼見柳娘盤腿閉目,也不在意她的神情,自顧自絮叨。

柳娘聽得煩悶,忽然睜看眼,定定看著他,幽幽道:“我知道誰要殺我。”

張遼看著這雙洞悉世事的眼睛,突然明白了。他的妻子在走出張家大門的那一刻,就不是往日的張孟氏了。此時她已做出選擇,心中清明,心志之堅,非幾句話能動搖。

張遼幹脆閉口不看,深深看了她一眼,轉身離開。

牢裏的熱鬧府尹大人也是知曉的,師爺不解道:“東翁,真不派人聽著嗎?”

“派人做什麽,他們敢這個時候冒風險,肯定有辦法讓旁人聽不到,這時候去沒用!”

“萬一他們私下裏說真話了呢?”師爺還是不甘心放棄。

“這回審的,可不是偷雞摸狗的小罪名,也不是草莽百姓,一個個也是讀過聖賢書,張口閉口還能拿大明律例來堵老爺嘴的人。往日那些小手段也用不上了,他們比誰都精明。”府尹大人嘆道。

“既然如此,正該了解真相,便於審案啊!”

“都說了那些是聰明人,你就不怕被他們反著利用?”府尹大人笑道:“不管誰去探望、說了什麽,最終都要在公堂上表現出來的。多說多錯,但凡出手,必定會留下痕跡。本府不急,總有他們露馬腳的時候。”

“東翁高見!”師爺拱手嘆服。

“當初伺候張光宗的小廝和嬤嬤找回來了嗎?”劉大人更關心但還是案情本身,等把真相調查清楚,這些人各自謀算,也就大白於天下了。

“大人恕罪,那小廝的屍身已被找到,在護城河裏撈出來呢!”

“又是一個淹死的,那小廝才八九歲的年紀吧?家裏人呢?”

“一個被拐子賣掉的孤兒,無父無母。”師爺答道。

“這樣一個孩子,是不可能贖身的,也就是說,張仲和的死,基本可以確定是謀殺了。只是不知道這殺人的是誰?張伯海兄弟相殘,張光宗過失殺人,張遼狠心害子,再或者張孟氏賊喊捉賊也有可能。”

“奶嬤嬤呢?”劉大人再問。

“還未找到,張家下人說的奶嬤嬤老家並無人。不過奶嬤嬤確定是有一家子拖累的人,不可能憑空消失,小的們正在抓緊查問,想必三日內必定有結果。”

“這就好!紛繁眾生相,熙攘為利來。”劉大人敲著桌子笑道,“真期待明天過堂啊!”

張大人身為主審官,從來不吝嗇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。能進衙門的刑獄大案,誰敢說自己全然無辜。

張仲和被殺一案暫且擱置,先審張孟氏被毒殺一案。

張孟氏帶來的藥渣和她的身體本身能說明她的確中毒了,劉大人又傳了捕頭來問。

“張孟氏素來身體康健,張家近一兩年只有請大夫看咳嗽、打噴嚏之類的小病,都有脈案記錄,張孟氏並無宿疾。自張仲和死後,張家對外宣稱張孟氏傷心過度病倒,請的是惠民堂的大夫,只在張仲和死的第二天看過一次大夫,開的是定驚安神的藥物,日後都是臥床修養。脈案、藥方、藥材都已核對清楚,確實如此。張孟氏身邊丫鬟仆役都審過了,沒有為張孟氏買藥的事情。出殯那日,衙役們去的及時,在張孟氏房中,也未搜出對癥藥物來。”衙役邏輯清晰的說明了這幾點。

“張孟氏自殘誣陷的可能基本排除,還有其他的嗎?”劉大人問道。

“張孟氏仆役華嬤嬤身上隨身帶有藥粉,經查,正是張孟氏所中之毒。廚房藥材均來自張家公中庫房,張府管家交待,他是受老爺張遼之命抓藥的。”

“哦?張遼今日可在?”劉大人環視一圈問道,昨日張遼十分熱心的擠在門口觀看,今日卻不見蹤影。

“大人,張遼在惠民堂守著生病的孫子呢。”師爺再去劉大人耳邊輕身道。

“既如此,派人去傳喚張遼,捕頭繼續。”

“張家內院皆由張楊氏打理,張孟氏每日藥材都是由府中丫鬟領來,在廚房煎煮好之後服用的。平時在張孟氏院中還有一個茶水房,可供熱藥。抓藥、煎藥、服侍用藥的奴婢都已收押審問,請大人明察。”

口供劉大人已經熟記於心,此時還是裝模作樣再看了一遍,又拍驚堂木道:“帶人證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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